第一章 失聯(lián)女教師(1)
作者:濮穎      更新:2016-07-09 21:13      字數(shù):2953
    開學不到一周,青城實驗小學的教學秩序已經(jīng)正常化,沒有一點剛開學時的混亂紛雜。午后的校園安靜異常,孩子們都在老師的安排下進行午間學習。偶爾有幾只黑色的鳥從香樟林里飛過,發(fā)出一陣撲棱棱的聲響。

    青城實驗小學是一所百年老校,創(chuàng)建于淸光緒年間。學校文化底蘊深厚,辦學成果卓著,在青城市甚至全省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與美譽度。這個小學的建筑很有特色,中式風格,一律青磚黛瓦,亭臺樓閣,每個年級一座小院,上課的時候院門深閉,透過女墻上的六角梅花型的窗戶,可以看到院子里花木扶疏,假山玲瓏,流水琤琮。校園里種了很多的香樟樹,還有孝慈竹,紅楓,枇杷,牡丹芍藥,金桂銀桂,山茶蠟梅,春桃冬青。三月春桃朱砂染,八月桂花一壟煙,冬日的第一場朔風吹過,你站在校園的任何一個角落,都能聞得到蠟梅的暗香浮動。六月一到,黃燦燦的枇杷就會掛滿枝頭。

    青城實小出過很多的名人:外交部長,著名作家,影視劇演員,節(jié)目主持人,奧運冠軍等。青城人說那是因為風水好的緣故。這所學校的風水確實不錯,位于青城一座最大的寺廟和一座神山的正中心。寺廟叫做承天寺,山叫做神居山。承天寺?lián)f是當年張志誠稱王時修建的家廟,很有來頭。神居山其實就是一座海拔300多米的丘陵,因為在青城這樣的平原地帶不多見,所以稱作山,神居山雖然不高,但是很有名氣。相傳南齊恒公曾在此山修道,煉丹種藥,終就丹成仙去。更厲害的是神居山還是帝堯的出身地,有代表古代最高禮儀的葬禮“黃腸題湊”并出土了“金縷玉衣”的西漢廣陵王劉胥夫婦保留完好的墓穴。如今寺廟已經(jīng)不存在了,神居山卻成了青城的風景名勝。青城實小的校歌里把他們?nèi)纪旰玫乇4娌⒓右粤嗣阑,第一句便是“西挹神山爽氣,東來鄰寺疏鐘……”

    周五的午后,秋陽依舊熱烈。歐陽校長跟往常一樣巡視校園,一個班一個角落都不放過,這是他多年來養(yǎng)成的習慣。歐陽今天從高級部往低級部走,每走過一間教室,他的嘴角都會漾出一絲輕易不能覺察的微笑,歐陽很帥,但是不怎么會笑,以至每年學期結束的教工提案上,有年輕大膽的女老師會加上這么一條:希望聽到歐陽校長爽朗的笑聲。教工代表在主席臺上讀到這一條的時候側眼看一下邊上的歐陽,歐陽的臉微微紅一下,嘴角會泛起笑意,但還是很矜持。

    校工老朱正在修剪甬道兩側的黃芽,看見歐陽校長過來獻媚地堆砌笑容,并且停下手中的活計,歐陽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,示意他繼續(xù)工作,老朱卻依舊對著歐陽的背影笑著,好像歐陽的后腦勺也長著眼睛。

    當歐陽走到四年級5班的時候,他聽到了一片不協(xié)調(diào)的嘈雜聲。歐陽從窗戶看過去,教室里竟然沒有老師,幾個男孩子在課堂上打成一團,一個梳著馬尾巴,長得漂亮秀氣的小女生正氣喘吁吁拿著教鞭不停地抽打講臺,一遍遍地喊著:安靜!安靜!可是無濟于事。不用說,這個小女生是今天的值日班長,當她抬眼看見歐陽校長的時候臉色一下子變紅了,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。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“校長在外面!”,教室里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,那幾個男孩子也貓著身子藏著臉像泥鰍一樣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小女生紅著臉看著窗外臉色不悅的歐陽,鼻尖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。歐陽走到教室門口,把小女生叫了出來。歐陽彎下身子,輕聲問:“怎么回事?”,小女孩的眼睛看著腳尖:”今天是樊老師的習字課,但是樊老師到現(xiàn)在還沒有來“。歐陽抬眼了看手表,對小女孩說:”你先到位置上去,樊老師一定是遇到了特殊情況。這節(jié)課,我來盯著。“

    歐陽走到講臺上,環(huán)顧了四周。教室里安靜異常,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。孩子們很乖巧地打開習字冊,開始一筆一劃認真地時書寫。歐陽在教室里來回踱步,一邊巡視學生練習,一邊審視教室的環(huán)境布置。樊老師 的教室很整潔,課桌整齊劃一,講臺一塵不染,黑板報的內(nèi)容很新穎:“開學了”三個美術字充滿了童趣。圖書柜里滿滿的書,閱覽記錄掛在柜角,已經(jīng)有了記載。除了三表(課程表,值日表,作息時間表),雛鷹爭章表也已經(jīng)上墻。黑板上還留有上午的語文工整有序的板書。電子白板的電源已經(jīng)關閉,投影機也已經(jīng)收好,所有一切歐陽很滿意,樊麗老師,也是樊主任(政教處也就是少先隊)的工作能力與工作態(tài)度從來不用懷疑。

    歐陽一邊走動一邊瞄著窗外,他想象樊麗一定是車壞在路上了。過一會肯定會是急匆匆地趕到。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樊麗卻遲遲沒有出現(xiàn)。不一會,下課鈴聲響起,歐陽只得走出了教室。他要到四年級辦公室去看看,究竟出了什么狀況。教師無故不上課,這是教學事故,不是一件小事情。

    四年級辦公室里很安靜,老師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。樊麗的辦公桌排在第一。她除了在這里辦公,政教處也是她的辦公地點。樊麗的案頭上一摞薄本,一盆吊蘭,看起來很清爽,看到歐陽校長進來,老師都抬頭跟他打招呼。歐陽微笑著向大家問好,并隨手翻了翻樊麗的案頭資料。樊麗的案頭資料非常精致,幾乎無可挑剔,她的備課筆記就像是用鋼板刻出來的一樣,每篇筆記上都用紅色的記號筆標上重難點,有的還打上星號,備課筆記的后面都有密匝的教后記。歐陽又抬手看看手表,他突然想起了靜音的手機,會不會樊麗家里有急事打電話請假了?歐陽連忙掏出手機,三星N0te5的屏幕上除了幾個10086短信并無任何來電。

    歐陽覺得事情有點玄,這不是樊麗的風格。樊麗嚴謹?shù)墓ぷ髯黠L是大家公認的。這么多年來她幾乎沒有請過一次病事假,沒有過遲到早退,更不要說無故缺席。前年她教畢業(yè)班,會考前恰逢她的公公去世,法定喪假三天,她一天沒有休息,每天堅持來上課,同事驚詫地問她為什么不在家守靈,她淡定地說:人已經(jīng)走了,家里又不缺我一個,搞那么多形式主義干什么?她只在她公公出殯的那天早晨請了一個小時的假,離開殯儀館后一腳就來到學校,都沒有等到形式結束,她面對愛人的不滿說:請你理解,畢業(yè)班的考試排名直接影響學校來年的招生。我是班主任,也是校領導,我有壓力!休產(chǎn)假那年,她在月子里完成了課題小組的論文,提前二十天上班,一時間成了學校女工的模范人物。正是她的這種忘我精神,得到歐陽校長的前任——馬列主義老太太李華的贊賞,一下子提撥到學校的中層干部隊伍中,毫無懸念地當上了少先隊輔導員,現(xiàn)在的政教處主任。

    歐陽想到此處,立即往行政樓走去。他要去政教處看看。政教處在行政樓的二層,是一個很大的辦公室,平時就是樊麗與另一位輔導員小宋老師呆著。小學的教師都是兼職,除了一把手校長,每個領導都兼課。樊麗兼四(5)班的語文課,正常情況下領導成員不做班主任,可是樊麗卻主動要求擔任班主任工作。同事黃鶯說她腦殘,這樣大的工作量不要說是女人,就是一個大男人也吃不消。她說樊籬麗就是**,有自虐癥。樊麗有句名言:牛栓在樹樁上還是會老。

    小學部除了正常教學以外,活動特別多。一年幾個節(jié):藝術節(jié),科技節(jié),讀書節(jié),生態(tài)文化節(jié)就夠人忙了。青城又是省實小,很多中心活動都是安排給青城的師生。青城市全民運動會開幕式團體操表演,青城市文化藝術節(jié)的演出節(jié)目,體藝2+1特色活動,全省精品社團的打造,青城實小的師生所向披靡,戰(zhàn)無不勝,這是一支強大的團隊,無愧于掛在教學樓正墻上數(shù)不清的獎牌。這一切活動的開展都是由少先隊牽頭。樊麗的工作量和工作壓力確實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政教處的門緊閉著,里面沒人。小宋老師照例下午三節(jié)音樂課全滿。歐陽皺起眉頭,快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,按下樊麗的號碼,兩秒鐘后,手機里傳來接線小姐復制的語音:對不起,您拔打的電話已關機。歐陽又拔了一次,依舊如此。